快遞殺成煉獄

　　風口浪尖上的極兔物流春風得意，在4月7日完成了一筆18億美元的融資，投后估值78億美元。這輪投資由博裕資本領投，紅杉高瓴跟投。

　　極兔宣布融資的第二天，在行業(yè)的另一端，順豐控股(SZ:002352)的董事長王衛(wèi)在股東大會上道歉了：

　　跟股東做一個道歉，因為我認為第一個季度真的沒有經營好。

　　道歉的原因是順豐2021年難看的一季報。其預計一季度將出現9-11億元的凈虧損，而去年的同一時期盡管疫情來襲，順豐還盈利了9.07億元。

　　比王衛(wèi)更加焦頭爛額的，是桐廬幫的大佬們。

　　申通快遞2020年前三個季度營業(yè)收入下滑5.73%，扣非凈利潤負增長131.04%，三季度凈利潤環(huán)比暴跌了631.59%，在此之前的2019全年，其扣非凈利潤已經下滑兩成，其股價自2019年7月底以來已經暴跌70%;

　　申通快遞股價表現(2015年12月至今)

　　圓通速遞(SH：600233)的情況也非常差。自2016年借殼上市之后股價下跌70%，各項經營數據衰退。韻達股份表現稍好，但扣非凈利潤同樣連續(xù)三個季度大幅度衰退，2019年以來股價累計跌幅接近55%。

　　行業(yè)表現最好的中通快遞(NYSE:ZTO)，主要的盈利指標也在齊齊惡化——毛利潤、凈利潤從2020年下半年開始負增長，毛利率、凈利率從2019年底開始不斷下滑。

　　幾乎所有的快遞公司都開始陷入困境之中。當極兔成為資本的寵兒，市場卻把幾十年來做著同樣事情、吃盡了中國電商發(fā)展紅利的四通一達們無情拋棄。

　　或者說，是四通一達們已經沒有辦法證明自己還能繼續(xù)像以前一樣，持續(xù)為股東創(chuàng)造價值出來——在競爭者的價格戰(zhàn)沖擊之下，他們毫無還手之力。就連行業(yè)的旗幟順豐，也開始在這場快遞物流的亂世中飄搖。

　　韻達快遞股價表現(2016年4月至今)

　　阿里、京東、順豐、拼多多。電商格局從一超多強變成了多強混戰(zhàn)，再也沒有一個主導的力量能夠左右行業(yè)的大變局，整個快遞行業(yè)變成了熔爐般的煉獄。

　　01

　　消失的利潤

　　運費下滑一定不是因為電商行業(yè)的規(guī)模萎縮了。

　　普通消費者寄送快遞的價格仍然正常。真正影響快遞公司業(yè)績的，是電商體系帶來的攬件價格，這與零散個人發(fā)貨的規(guī)模截然不同。

　　根據最近爆出來的消息，在電商快遞的發(fā)貨重鎮(zhèn)義烏，物流公司的快件價格已經跌至“8毛錢發(fā)全國”的夸張程度。實際上從2013年開始，快遞運費就逐年下降。

　　首先可以肯定的是，運費下滑一定不是因為電商行業(yè)的規(guī)模萎縮了。從2013年到2020年，中國電商零售總額從10萬億元快速上漲至43.8萬億元，翻了四倍。

　　2018年至今，電商零售的總量大盤子上漲了大約50%，但對于四通一達來說，情況卻并非水漲船高那樣簡單。

　　這一年被稱之為下沉市場的元年，電商格局開始生變。以京東為代表的城市電商消費，則出現了明顯的波動：2018年業(yè)績大幅度下滑，股價全年下跌;

　　而拼多多的收入規(guī)模，則是從2017年的17.44億元躥升至131.20億元，同比增長652.26%，毛利潤從10.21億元上漲到102.15億元，正式開始了在下沉市場的狂飆突進。

　　早期，拼多多仍需借助四通一達的物流渠道，與之相對應的就是幾家快遞公司節(jié)節(jié)攀升的單量。幾年之間，中通、韻達先后達成了全年100億單的業(yè)務量。

　　這一時期的順豐問題重重，業(yè)務量上不去是很嚴峻的問題，連續(xù)多年在幾大快遞公司中位列倒數第一，收入增速也連年低于行業(yè)平均水平，保單價的順豐在營收規(guī)模上仍然保持領先，但企業(yè)的“活力”——也就是成長性卻有所喪失。

　　2018年，順豐扣非凈利潤45.56億元，同比2017年負增長5.92%，毛利率、凈利率、凈資產收益率全面下滑，這一年也是順豐歷史上股價表現最難看的一年：全年下跌，股價累計跌幅50%左右。

　　2019年，無可奈何的順豐再次做起了電商件，低價搶收。雖然此前多次試水并且效果并不盡如人意，但此舉對于提振業(yè)績和獲得市場認可都有作用。再加上這一年對DHL的收購，其業(yè)績、市值都出現了明顯的回升。

　　但四通一達們的噩夢，卻從2019年開始了。這一年，圓通在收入增長13.42%的情況下，扣非凈利潤下滑16.43%;申通快遞收入增長35.71%，扣非凈利潤下滑21.96%，掉隊的態(tài)勢清晰顯現出來。

　　申通快遞凈利潤季度變化

　　圓通快遞凈利潤季度變化

　　2020年，極兔正式進軍中國市場，依托于拼多多的電商業(yè)務和OPPO提供的網點快速進軍市場快速擴張。尤其是對下沉市場的覆蓋，嚴重沖擊了此前行業(yè)微妙的平衡狀態(tài)。

　　從這一年開始，不僅是申通圓通，行業(yè)內的“優(yōu)等生”中通快遞、增速最快的韻達業(yè)績也紛紛下挫。

　　其中韻達股份前三季度扣非凈利潤下滑了52.14%，中通快遞全年凈利潤同比去年少了24.00%，只剩下順豐控股，仍然在2020年年報中展示出漂亮的業(yè)績數據：收入增長37.25%，扣非凈利潤61.32億元，同比增長45.74%。

　　韻達快遞凈利潤季度變化

　　到了2021年的一季度，情況進一步惡化，終于順豐也交出了巨虧的成績單，成為了整個快遞行業(yè)最新、最驚爆眼球的壞消息。

　　02

　　高門檻廝殺

　　極兔是這個全新市場格局中最無法令人忽視的力量。

　　電商的競爭變得焦灼，快遞的江湖隨之變得令人窒息。阿里、京東穩(wěn)固的二元局面變成“貓拼狗”之后，下游快遞行業(yè)的一切市場格局隨之變化。

　　極兔是這個全新市場格局中最無法令人忽視的力量。這家發(fā)源于東南亞的快遞公司，自進入中國市場以來至今，日單量已經超過了2000萬，創(chuàng)下了行業(yè)增速的新紀錄，給了行業(yè)內的老玩家當頭一棒。

　　這個速度究竟有多快?從0到2000萬，極兔只用了不到一年時間，而此前“通達系”、順豐們做到這個數字，均用了十幾年的時間。

　　而極兔搶奪市場的辦法，仍然是價格戰(zhàn)。

　　眾所周知，菜鳥系一向以貨源優(yōu)勢，打壓快遞的定價權，因此可以將快遞費做到很低的程度。菜鳥的策略目的明確，就是以低物流費用提升消費者在淘寶、天貓上的購物體驗。

　　但是極兔入局之后，將價格壓縮到了極致，并借此快速搶占市場。

　　以跨省快遞單價計算，極兔快遞價格普遍比通達系最低價還要低2元左右。因為極兔的“攪局”，今年3月，義烏收件的最低價格再次被打穿到1元以下。

　　某投資人表示，今年1月順豐快遞的單件派件價格下滑了12%，但是其他的快遞公司下滑的更多可能在20%左右，行業(yè)的競爭正在加劇。

　　極兔之所以能夠敢于掀起價格戰(zhàn)，背后離不開資本的護航。極兔快遞背靠段永平的“步步高系”，此前依靠OPPO手機配送業(yè)務在東南亞迅速崛起，是東南亞市場單量第二、印尼快遞行業(yè)單日票量第一的公司。

　　進入中國市場后，“步步高系”的資金、門店資源支持也幫助其快速崛起。“步步高系”的電商拼多多，則為其提供了充足的快遞單量。據統(tǒng)計，拼多多平臺有接近兩成的單量交由極兔配送，約占極兔全部單量的90%。

　　極兔快速殺出重圍，看似行業(yè)門檻低，實則是電商格局變化所推動的高門檻的廝殺。

　　任何進入快遞行業(yè)的資本，想撐要起一張全國網絡，首先就得投入無窮盡的燒錢游戲里。

　　上一場快遞大戰(zhàn)中，桐廬首富”朱寶良接手國通快遞燒光了40億，快捷快遞、全峰也燒了10多億，但最終紛紛退出歷史舞臺;安能快遞不得不斷臂求生，天天快遞則基本游走在生死邊緣，不斷傳出賣身消息，另外一家進軍快遞的公司德邦物流，市值已跌至百億左右。

　　如今，新一輪的快遞大戰(zhàn)已然打響，而日單量已經超過了2000萬的極兔，競爭力與國通、全峰相比完全不能同日而語。

　　2020年末國內快遞公司日均業(yè)務量

　　在激烈的價格戰(zhàn)中，誰的家底和錢袋子更厚，誰就在市場上更占主動。而背靠“步步高系”的極兔，顯然處于有利一方。

　　4月最新一輪融資，極兔的估值已經達到78億美元，在頭部快遞企業(yè)中僅次于順豐和中通的市值。

　　極兔還提出了到2021年底單量沖破4000萬票/日的激進目標，要用最短的時間成為位列中通、韻達之后的“中國加盟制快遞第三”。如果這一目標得以實現，那么整個快遞江湖的格局將會重新書寫。

　　03

　　何時“大一統(tǒng)”？

　　如果這些企業(yè)提供的都是同質化產品，那競爭的手段就幾乎只剩下了價格戰(zhàn)。

　　快遞物流的從業(yè)者、投資者們總喜歡把美國聯邦快遞、UPS占據行業(yè)巨大空間的例子拿出來對比。

　　并且就像大多數人都能明白的那樣，物流是一個沒有天花板的行業(yè)，市場空間隨著經濟的發(fā)展不斷擴張，而快遞又是連接商家與消費者的物流末梢神經。

　　全中國如此龐大的網絡零售規(guī)模被幾家企業(yè)所占據，順豐、京東、極兔和通達系，本可以充分受益這個巨大的增量市場。

　　按道理來說，這是一個有著巨大空間的市場，容得下多家企業(yè)共同成長。即便是在過去幾年各種盈利指標不斷下滑的同時，仍然可以看到通達系、順豐等企業(yè)的總收入規(guī)模是在擴大的。

　　根據最新的2019年數據，快遞行業(yè)年總收入達到了7497.8億元�？墒菑氖兄档慕嵌瓤�，經過了動輒50%以上的大跌之后，幾家快遞公司的數字都已經非常難看：圓通速遞330億元、申通138億元、韻達375億元、中通快遞約1600億元、順豐約3000億元(包括了一部分供應鏈物流業(yè)務部分)、極兔約500億元，京東物流估值約2500億元，百世匯通按照圓通速遞的市值計算330億元的話，虛數累計不到9000億元，基本與2020年全行業(yè)收入規(guī)模相當。

　　市值本是企業(yè)未來利潤的總和。按照這個數字來判斷，市場對于快遞行業(yè)的判斷已經非常悲觀，基本上未來很多年都要賠本賺吆喝。

　　圓通快遞股價表現(2015年12月至今)

　　市場出現如此悲觀的局面，與N強競爭之下，對企業(yè)利潤的沖擊影響非常之大。根據產業(yè)經濟學的解釋，當行業(yè)內競爭格局是一超多強，或者一兩家巨頭掌控大多數市場空間的時候，頭部企業(yè)的盈利能力會相當強勁;

　　但是如果行業(yè)出現了一種三家或多家大企業(yè)勢均力敵、互不相讓的情況的話，那么競爭就將會變得異常激烈，“N強”的盈利都將受到嚴重影響。

　　如果這些企業(yè)提供的都是同質化產品，那競爭的手段就幾乎只剩下了價格戰(zhàn)。

　　極兔入局之前，快遞行業(yè)已經處在通達系+郵政等幾家企業(yè)勢均力敵，原本應該處于相對穩(wěn)定的寡占型市場中。

　　并且，阿里通過不同路徑先后扶持、入股了百世匯通、申通、圓通和韻達，幾家企業(yè)成了“菜鳥系”，形成了理論上的“價格聯盟”。再加上定位高端、相對獨立的順豐和京東物流，行業(yè)價格本應不會被大規(guī)模壓制。

　　然而現實的情況是，即便在沒有極兔出現的情況下，快遞價格也是在不斷下跌。

　　對于商家、消費者來說，快遞原本是同質化非常嚴重的產品，即便多家企業(yè)共同布局，也很難形成不同的使用體驗。可以預見的是，除非出現進一步、大規(guī)模的行業(yè)整合，否則，價格仍將是快遞公司們唯一拿得出手的差異化競爭手段。

　　04

　　寫在最后

　　據公開信息報道，義烏郵政管理局分別在3月10日、3月19日、3月23日及4月1日多次知會百世快遞和極兔速遞，告誡它們不得用遠低于成本價格進行傾銷，然而兩家公司的整改還是沒有達到要求，最終部分分撥中心被勒令停業(yè)整頓。

　　12日，拼多多官方宣布處罰極兔物流，提高其業(yè)務合作保證金，并澄清自己“與極兔之間沒有投資等特殊關系。”

　　一些消費者可能會認為快遞價格越低越好，但當“低價”成為一種短期排除異己、長期獨霸市場的手段，整個行業(yè)的競爭就變味了。